开云官方拍于1973年的电影《窗外》,改编自琼瑶的首部同名小说。内容是女学生爱上男老师的故事。这样的故事或许被万千少女在内心无数次演绎,但能写出来,并风靡一时,又拍成电影,火遍华语世界,却只有琼瑶做到了。但据琼瑶回忆,当时写这个故事,主要还是为了补贴家用。
是的,很多时候,我们写东西,并不是有什么遥远的宏大的梦想在催促着我们,仅仅只是想让生活变得好一些。从这个角度说,琼瑶的《窗外》是她精心雕刻的一个艺术品,且带有商品属性。但琼瑶的才华在于她可以让她的故事不呈现一点俗世思想,女学生和男老师自始至终未为柴米油盐所侵蚀,不像《伤逝》,经济上捉襟见肘,爱情也跟着败落,女学生和男老师就是爱啊,迷茫啊,虽然中间,男老师有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,南下谋职,但还是带着一份孤傲,那就是,此处不留我,凭我还找不到谋职的地方?纯情最终成为琼瑶所有小说的风格。
少女们之所以爱看琼瑶的小说,那就是可以暂时寄存在琼瑶搭建的城堡里,变成那里的公主,和英俊的有钱的王子谈恋爱。那里光影闪烁,全是钻石和阳光,鲜美衣服和动辄出国疗伤,量身定做的直抵心扉的“叛逆”与“反抗”,这就是为什么琼瑶的书只能是一个阶段爱读它,过了那个阶段,就丢开了的原因。这世上无论怎样的恋情,最终总归要和现实短兵相接的。
但我相信,琼瑶动笔写《窗外》,精神上还是有寄托的。过往的爱情可以再次在心中重温,曾经两颗相爱的炽热的灵魂,努力想突围出来,最终却以悲剧结尾的遗憾,会在心里反复蔓延。
小说的主人公江雁容在家感觉不到被爱,只被催着学习,然而她只有语文成绩好。到了高三,班里来了学校最好的语文老师,而这个语文老师非常欣赏江雁容的文采,常常拿她的作文在班上朗读,又让学生写周记,江雁容因此有机会和男老师纸上交流青春的迷茫。这位四十几岁的男老师长相儒雅,学问渊博,妻子去世,女儿夭折,在学校的一间斗室里寂寞地生活着。
这样两个人虽然年龄上相差二十几岁,但彼此的心都需要慰藉。他开始写回信,夹在江雁容的周记本里。可以想象,无论信上写了什么,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,都是开心的,因为它暗含着,有人读懂了我的迷茫,有人呼应了我的呐喊。虽然,他试图用父爱来缓解掩饰内心慌乱,但江雁容却一天天在进攻,琼瑶一直说她笔下的江雁容是勇敢的,她和同学跑来叫他帮看手相,她帮他改作业,直到有一天,她跑进他的斗室,直呼他的名字,康南,你在逃避什么?
我小时候听人说起过,是个真事,有一个男老师爱上自己的女学生,最终娶了这个女学生。但后来,他们的生活里,鸡毛蒜皮渐渐起来,最终离婚收场。我总怀疑爱情是一个场景催发的产物,离开那个场景,换一个时间或空间,那些浪漫、快乐、甜蜜的故事,就不一定会发生。
据说琼瑶和她的男老师的最大浪漫、快乐、甜蜜是合写一本日记。男老师爱抽烟,会吐烟圈,就写“吐一个烟圈,希望圈住你”。两人同吃一碗面,你一口,我一口。这浪漫、快乐、甜蜜,是隐秘的,因为它打破了禁忌,所以更加浪漫、快乐、甜蜜。然而,我们每度过一段时光,都会让生命的发条有一次微小的震动,这余波定会影响后来的人生。随着高考结束,琼瑶落榜,和男老师的感情自觉没有出路,绝望之下,她找来了安眠药。这次自杀,若干年后,还被琼瑶拿来劝慰三毛。确实对琼瑶来说,年少自杀属于轻狂行为,当她闯过那一片青春的沼泽,发现靠着自己的笔,那么多的鲜花、掌声和爱在等着她,她怎会不惊叹命运的神奇?
电影里的江雁容也喝了安眠药,被救,恋情曝光。母亲怒不可遏找到男老师,我以为这是电影最精彩幽默的场面,康南按礼貌叫了一声伯母,母亲却说,我们同龄。哈哈。母亲来意很清楚,那就是让男老师停止伤害自己的女儿。男老师显然是慌乱的,他的儒雅博学也救不了他。
师生相恋仿佛是走在一个悠长的隧洞里,但终有一天会走到尽头,尽头满是荆棘、寸步难行。琼瑶的母亲发现琼瑶的恋情后,拿到了琼瑶和男老师合写的日记,影印后送去所在学校和教育局,并怒斥,姓蒋的(男老师姓蒋)是教育界的败类。这确实挑战了母亲固有的伦理道德。
江雁容最终嫁给了母亲中意的男孩,但婚后过得并不幸福,和她一味任性、情绪用事有关,但她怎么肯承认,她把不幸归到母亲的破坏上面。林青霞版之前还有一版《窗外》,那一版《窗外》,琼瑶母亲看过后,气的绝食三天。她质问琼瑶,你就这样等不及赚钱吗?我生你养你,竟换得你用这种方式来报答?或许母亲没想到在女儿的笔下自己是个恶魔。有种陌生感。
江雁容决定南下,准备见老师一面。这里电影拍得更有层次,先见到男老师的学生,她因为同情这个男老师,决定骑自行车送江雁容去学校,一路上两人谈论着这位男老师,江雁容从学生口中知道了,男老师现在外号叫“醉老师”,衣服不洗,领口总是脏着。然后江雁容到了学校,见到了校长,校长再次重复他曾对江雁容说过的话,你们是有情人,但不是有缘人。江雁容听从了校长的话,下课铃响前想回去,结果在走廊上遇到了男老师,男老师精神恍惚,目光呆滞,动作迟缓,像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。她不由之主地躲在柱子后面,流下了眼泪。
我看影片的时候,觉得,如果真的爱男老师,难道不是应该跑过去,扑入他的怀中,就像麦家的《人生海海》的那个女护士,爱他,就照顾他,然而她走了。然后剧终。一段师生恋的故事就此结束。电影的故事可以结束,但人生的故事还没有。琼瑶的这一段师生恋,还有尾声。
当琼瑶因为《窗外》声名鹊起,男老师已年老有病,很多同学去探望(这里看出男老师确实受学生欢迎),琼瑶没去,她只写了一封信,这封信被男老师拿出来叫同学传看,上面是这样一段话,“老师,知道您病了,原本打算来看您,但一些事情羁绊着,无法前来,请老师谅解。随信寄上2000元钱,希望老师买点补品,以后我会每个月寄点钱给您……”
琼瑶果然每个月寄钱给老师,老师没有退回去,也没有挥霍掉,而是把钱攒了起来,给自己制作了一件用料考究的寿衣,最终他穿着这件凝结着两人情意的寿衣去了另一个世界。在这期间,他始终都没有发声,像胡兰成那样沾沾自喜地写着和张爱玲的情事,赚取声名和钱。享年66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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